Raven_White

写作练习(四)

(四)

幽蓝色的火焰不安分地舔着炼药锅，锅内黏稠的液体翻腾着，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响声。身着黑袍的老妇人站在小炼药锅前，拿着一根扭曲的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药液，不时还加入少许桌上堆放的原料。

埃德一脸严肃，抱臂轻靠在炼药室门框边，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，但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炼药锅，那神色，仿佛是要将锅底盯穿。

他很遗憾不能再靠近一点观看。女巫玛姬讨厌在炼药时有外人在，这并非忌惮女巫神奇的魔药秘方被知晓，仅仅是因为她坚信外人的存在会打搅她——“他们的笨拙和聒噪让可怜的老婆子神经衰弱”。埃德能在门口看她炼药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。

“你没必要怀疑，”即使这样，老女巫还是低声发着牢骚，音色如同生锈的管簧，“它的效果不会令你失望。”

埃德眼睛微眯，但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。他左眼倒映的火光，掩盖了他和蓝焰一般不定的情绪。

“希望如此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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埃德睁开了眼，看到四周一片漆黑。

他的第一反应是左眼也出了问题。下意识地摸向腰带佩剑的位置，却一无所获时，他才完全清醒——现在是凌晨时分，他正在临时监狱里蹲着——而牢房里见鬼的油灯己经灭了。

坚硬的地面睡得很不舒服，尽管埃德先前也睡过地板，他还是很好奇自己是怎么在昨晚那种嘈杂肮脏的环境下入眠的。挣扎几下费力地坐起来，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以打发掉眼睛适应黑暗的这段时间。目前犯人们混乱的“交易”已几近结束，故只剩下男女欢愉之后的低语和弱者若有若无的啜泣。

埃德摸着自己的破斗篷，考虑了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——意外来到这个国家，作为一个异邦人，得罪了王都四大望族之一的格雷迪，接着被冠以“偷窃”罪名，不仅佩剑在他面前被以合理名义抢走，还有二十年的监禁在前面等着他。

无论哪点都让他很不爽。

他的眼睛终于在黑暗中能看得见了，尽管所见只是些栅栏和犯人的轮廓。没有人注意到他，或是说他们有意地无视了他，不知是因为忌惮格雷迪家族还是混混。之前帮助他打发走混混的女巫之后也没再回来，似乎还在混混那儿——说实话，她的出手相助让他有点触动。不过也好，现在没人关注他，也省了后面许多麻烦。

埃德要越狱。

从法庭裁决结果的震惊与愤怒中挣脱出来后，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出路。所以埃德尽量避免与牢房的人接触，也不怕得罪混混们(只是身份信息被狱卒等人传播这一点让他感到很不自在)。他不觉得格雷迪家族在事成后会大发善心让他活完监狱里的二十年，毕竟比起活着的隐患，他们更喜欢沉默的死人。他在监狱呆的越久，处境就越危险。另外他必须去拿回那柄剑，被格雷迪称为“卡索特”的它对格雷迪来说可能只是个“先王赋予”的荣耀证明，可对于他却有特别的意义。

他不是第一次越狱，尽管这次情况和上次很不一样，但他还是有把握在明天下午——之前听到狱卒说那个时候要押一批囚犯去他们真正的牢房——逃出去。接着想法子取回剑，然后远远离开这个见鬼的明君所统治的国家。

轻盈的脚步声渐近，埃德警觉地抬头，看见了一个女人的黑色轮廓。是女巫阿什莉·索恩。

“小埃德，我们又可以聊天了～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？”依然是充满笑意的语气，女巫向埃德打了个招呼，就坐到他身边。她左手拿着圆圆的东西，似乎是个苹果，还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。“刚刚和马库斯愉快地谈了谈，他保证以后都不会找你麻烦了呢。”

“……非常感谢你，索恩小姐。”埃德沉默片刻后如此回应。他不清楚阿什莉和混混头子的关系，但他明白对方如此向他展示施予给他的恩惠，总是要获取什么回报的——这种人他见过不少，教训已经足够多了。他当然感谢阿什莉的帮助，可是他也挺讨厌这样无形的胁迫。

这显然不是阿什莉希望听到的回复，“哎呀，‘索恩小姐’这个称呼太疏远了……算了，只要你喜欢就好。”她耸耸肩，听起来似乎在委屈地瘪嘴，可没一会又恢复了正常，语气中多了几分狡黠，“话说起来，小埃德不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吗？”

 埃德偏头看了她一眼，“我认为拥有太多好奇心并非好事，于我，于你，于所有人都是。”

“哦～”阿什莉漫不经心地拖长了语调，把玩起手中的苹果来，“就算这份好奇心可以帮你离开监狱甚至可以帮你拿到‘卡索特’也不愿意有吗？”

在提到“卡索特”时，独眼的青年明显动摇了一下。

“我们可以合作，就像我和马库斯一样呢。

“那帮好斗的小伙子明天下午会被送走，所以他们决定在那个时候越狱，到时候我负责“掩护”他，你也可以乘乱离开监狱哦。”

“至于你的剑嘛，以我的能力完全也可以帮你拿到，而你不用为它亲自潜入格雷迪家，如何？”

阿什莉将注意力集中于手心的苹果上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，没有在意埃德的反应。明明是牢房的焦点人物，她似乎毫不避讳内容被他人听到，悠闲的样子仿佛是在和埃德扯无聊的家常，而非越狱加偷盗的计划。

“我以为女巫只在炼药等方面比较厉害。”埃德哼了一声，戏谑道。但无法否认，他确实心动了。阿什莉敢这样将她与别人计划对一个不算熟识的人和盘托出，要么她是彻头彻尾的骗子；要么她有什么底牌，并且有把握他一定会与他们合作。除了越狱，帮忙拿回剑的确是个诱人的条件。格雷迪毕竟是四大望族之一，守卫森严。何况他们刚得到那柄剑，必将加紧防盗，进屋可能都是问题，要带剑全身而退就更不容易。

可是阿什莉会用什么方式拿到自己的佩剑？具有催眠效果的魔药还是操控小型魔物？埃德盯着女巫模糊的侧脸轮廓，不知为何眼前浮现了幽蓝火焰旁的老妇人。“不过我想我会考虑，在那之前，先给我一个合作的理由。”

女巫的紫红色眼睛亮起了玩味的光，她转过头，对上埃德的视线笑言：“只是觉得第一次和异邦人合作会很有意思而已，并且，我也很想一睹所谓的‘卡索特’的风采。”

“那柄剑不叫‘卡索特’。”埃德不悦地撇了撇嘴，干脆挑明问题，“那么，和你们合作，我需要做什么，天下恐怕没有免费的午餐吧？”

和女巫名义上的“合作”事实上还是“交易”。他暂且相信阿什莉的能力，但女巫的要价从不便宜。埃德伸手摸摸腰间钱袋，尽管之前兑换了当地的货币，但十几块银币，明显不够支付二十年的自由时间和那镶着宝石的礼仪剑。而且……

“瞧，我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。”阿什莉将右手温柔地搭在埃德肩膀上，慢慢凑到埃德耳边轻语，“作为我的合作者，我希望你出狱后帮我取点小玩意——别紧张，比起拿剑，这个工作不知容易了多少倍呢~用我给你的容器把它收集好后交给我，在此期间，我保证你的安全。”

埃德只感觉有一瞬间被绿色的毒蛇优雅地攀住，它朝他露出冰凉的微笑，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。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近，阿什莉手中苹果的香气更浓了，不同于女支女劣质香水的刺鼻，这种香气还算好闻，却带着莫名的诡异感。

“我想要的啊，是这个国家的王——查理的鲜血。”

阿什莉感觉到埃德身体一僵，意识到自己可能吓着对方了。赶紧松开埃德的肩膀，回归原位，笑着补充道：“啊啊不要误会，只需偷偷收集小小一瓶就够了，当然不是让你去刺杀国王啦。”

“不过，”她话锋一转，“如果你愿意，杀国王的时间我也是可以给你留的哦~”

埃德迟迟没有回答，似乎在纠结着什么。绿发的女巫表示能够理解，对这个异国的青年来说，去格雷迪家族拿回“卡索特”剑固然困难，潜入王宫让国王流血却更需要勇气——就算她可以保证他不会有事。

“那么，索恩小姐，你是否能够信守诺言？”就在阿什莉做好第一次被拒绝的准备，打算换种方式让埃德同意时，埃德冷不丁询问了一句，他的语气认真而郑重， 还略带压迫感，似乎不容拒绝。

“那是当然，你将鲜血交予我之日，便是你的剑回归之时。”由于黑暗，阿什莉看不清青年的表情，但半揶揄地，也用过分正式的语句回应了他。选择小埃德果然是对的，他总能带给她一些有意思的体验。阿什莉暗自想着。

“如果是这样，我愿意与你们合作。”

“合作愉快。”女巫又挂上招牌笑容，重新开始把玩那个来历不明的苹果。埃德则看起来有点恍惚，他呆呆地坐到快天亮，才为自己最终的选择叹了一口气。